大栅栏计划:穿越城市腹地
《中国房地产报》记者 林播 北京报道
2006 年12月11日晚上,“大栅栏计划”的其中一部纪录片《煤市街》将在纽约现代美术馆(MoMA)首映,艺术家和策划人欧宁为新片的英文字幕奋战将近一星期,也将于4号启程去纽约,此计划最初的版本已经持续在鹿特丹荷兰建筑学院、德国媒体艺术中心ZKM、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展出,在MoMA展出的纪录片是目前的最完整版本,这个片子大概85分钟。
以煤市街为中心
欧宁表示:“这个活动由MoMA的电影/媒体部和建筑/设计部两个部门共同组织,既是电影/媒体部常设节目的一部分,也是建筑/设计部目前正在MoMA展出的CCTV新总部大楼展览的相关活动之一。参观者看到北京最新的建筑展览,再看旧城区改造,会对北京有比较立体的印象。”
很多国际研究机构都在关注中国的城市生长,他们对亚洲超大城市的模型——北京也非常感兴趣,大栅栏这个样本的价值也被德国联邦文化基金会发现。“我们跟这个基金会合作,去年7月正式来到北京,最初的一个月,我们对北京四环、五环的一些村庄,都做了调查,也去了首钢看了三个厂中村白庙、养马厂和庞村,发现北京的城中村跟南方城市不一样,处于城乡结合部,不是市中心,于是我们就选了大栅栏。去年10月份时做了一个短的录像版本,由市民张金利自拍录像,今年曾在荷兰、德国和加拿大展出。虽然是一个短的录像版本,但是关于煤市街的拓宽工程,已经基本上看得出它的冲突,也反映了整个项目的理念。因为我们关注整个地区之后,发现煤市街其实是矛盾冲突最激烈的一条街道,它很典型的反映了一些问题。”欧宁说,“大栅栏有价值的建筑不是很多,有价值的是街道的生活方式和作为商业方式的样本意义。煤市街今天过去看有个房子,明天过去就没有了,做纪录片这种变化很吸引人,每个角落我们都尽力去拍,地毯式的。”
评论家史建也在 20005年初曾经做了关于煤市街的考察拍摄。他说:“煤市街具有足够的复杂性和典型意义,关注煤市街,就是关注大栅栏的改造,就是关注北京的新一轮旧城改造模式,就是‘先睹’北京的未来。前门大街,北京的南中轴线,在可见的未来,有可能成为充满后现代虚拟氛围的步行街。”
大栅栏地区存在很多的可能性,种种猜测在拆迁过程中传播,无法证实真伪,传说中,煤市街东边会改造成200多家的新四合院,前门大街将出现LV旗舰店,在法国国际广播电台的报道中,前门火车站将成为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分馆。
欧宁的“大栅栏计划”整体工作的最后成果将于2008年前结束,包括两部纪录片,一本关于大栅栏的书,还有一个专项网站。欧宁表示:“其中一部纪录片是 2005-2008年的大栅栏地区的总体纪录,是非叙事性的纪录片,会诗歌式地表达大栅栏地区缓慢的生活节奏,反映改造过程中激烈的冲突。另一部就是专门关于煤市街的,这一部现在已经完成。”
不断出现的贫困社区
大栅栏计划是关于北京的贫民窟大栅栏地区的研究和拍摄,是德国联邦文化基金会与歌德学院北京分院共同组织的研究项目《北京现场》的一部分,它是2003年第五十届威尼斯双年展的参展项目《三元里》(关于广州的城中村)的延续,与计划中的上海普陀区曹阳新村项目(关于上海的工人聚落),将构成欧宁对中国城市化和城市贫困社区的系列研究。
欧宁表示:“其实我关注的区域集合三要素,一是市中心,二是密度高,三是聚集大量贫困人口的区域。城中村是中国的城市规划落后于急迫发展的现实的典型表现,也是中国土地制度、户籍制度所造成的城乡壁垒问题的反映,但它只是我所说的城市贫困社区的其中一种形态。《三元里》纪录了广州最大的城中村之一——三元里的建筑形态、街区人文景观以及岭南农村聚落文化、外地移民和城市化现实的冲突。”
三元里是因为土地的二元制形成的。农村的土地分成两种,一种种庄稼的农用地,一种是盖房子的宅基地,当政府把农田都征用了,周边盖起高楼大厦,由于政府征农用地而没有解决农民谋生的问题,于是有人在宅基地上重新盖楼出租,用来谋生,于是聚集起大量贫困的外来人口,三元里城中村就这样形成的。
欧宁所关注的每个城市的贫困社区的形成原因都不太一样。北京大栅栏,它是明、清、民国时期城市的商业中心,这里聚集的众多绵延百数年的老字号,堪称中国商业文化的活化石。80年代的时候,房子的破败还不是很明显,自90年代以来,大栅栏地区基础设施落后,造成精英人群不断外移,空心化越来越严重,有条件的人都搬走了,而贫困的老百姓不愿拿钱去维修公共设施,只好廉价租给外地人和低收入人群,这一地区的贫困和衰败现象开始凸显。虽然就在天安门的南侧,但是数百年如一日的缓慢节奏,使它渐渐地成为贫民窟。
上海普陀区曹阳新村,跟新中国产业工人政策有很大关系,这是50年代给劳动模范盖的房子,80年代还有加建,一个很大的社区,但是50年代盖的曹阳一村,已经开始破败了。
“环境很差,几家人共用厨房,洗手间,水要从洗手间打到卧室里才能洗澡,五口人住20平米。其中一对夫妇和一个孩子住9平米的房子,不过他们能非常有效地利用空间,重合功能利用得很好。比如说一张桌子,可以吃完饭,小孩子做作业,之后跟爸爸打乒乓球,多种功能叠合在一起,体现了普通人的一种生活智慧。”欧宁说,“贫困社区的形态都很像,但是形成原因各不一样。城市的衰败是有周期的,需要寻找新的发展空间,如果不自我更新的话,这个城市发展就很难。我不赞成民间激进的物理保护主义,但是改造一定要科学,一定要注意利益重新分配过程中的公正。”
城市媒体的出现
底层社会的神话,有着独特的历史根源和发展过程。《华尔街周报》记者曾冒险进入城市内部去纪录“另一半人是如何生活的”。“大栅栏计划”采取叙事与非叙事相结合的方式,自由调查,居民自拍录像,这种纪录媒介,坚持使用镜头来代替作为另类世界的目击者。拍摄城市贫民世界的美国纪实电视《篮球梦》采用了叙事风格,运用戏剧力量,也为我们提供了早期了解世界贫民窟的纪录文本。
欧宁表示:“我们还将从新闻学角度,作一些对比研究,研究不同时期的大众媒体对大栅栏形象的塑造。清末《北京醒世画报》报社地址就在樱桃斜街,与八大胡同为邻。1909年的《醒世画报》对于大栅栏地区的报道,画报笔者的道德观念并不僵化:两个良家女孩在街上打闹砸了油瓶子,被画报笔者评为不端庄;而一位妓女戴了眼镜,画报笔者就觉得有‘鱼目混珠’之嫌,侵犯了良家妇女的端庄专利,而这两年的《新京报》从社会新闻的角度也在持续关注这个地区,可以对比研究相差一个世纪的媒体分别对这个地区的描述,这会很有意思。”
正因为中国特殊的城市化进程,也将催生一批城市类媒体。目前的《城市中国》作为近年出现的研究城市的媒体,纪录城市研究进程,同济大学学建筑学出身的主编姜珺,在过去5年里考察了中国上百个城市,并建构了一个相对比较完整的海量资讯。欧宁表示:“城市媒体的出现是必然的,《城市中国》是中国城市化进程中一个非常好的文本。以这个资讯库为基础,有独特的角度和分类方法,帮助读者理解中国的城市化现象,他在梳理我们生活世界的潜规则,并为之建构一个具有最大包容性的梳理城市脉络的公共平台。但从传媒工业的角度,这本杂志的媒体特点不太明显。”
专家们对于大栅栏地区过快决策与运作表示忧虑,在他们看来,这是一个空间价值尚未被充分认识和理解的区域,规划的理念固然宏大,但实施的结果可能存在很多问题。中国的每个城市都在扩张和膨胀,大量关于城市的映像、信息,观众都无法一一知道,我们甚至连纪录的机会和时间都没有,以城市为主题的媒介的出现,给读者提供了一条理解纷繁复杂的城市化现象的渠道,目标是古老的,但解决方式是现代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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