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里藏爱,还是爱里藏刀?文/孙孟晋

刀里藏爱,还是爱里藏刀?
文/孙孟晋

伤感里撒着一大把盐。这个在生活中嘻笑怒骂而留下一地阴影的家伙,背转身去抓着的竟然是大地的昏醉,人群的悲凉。一切以为他摇身一变成了中国低调抒情的Nick Cave的人,都是掂量不出其真正份量的。

在生命的滋味觉察到尽头的时候,能听到左小祖咒如此浑厚乃至混杂的声音,是一种非常难得的鼓舞。他平日里最较劲的神经一旦进入自我的世界,顶起的还是这个时代的切肤之痛。

我们也许不该以左小祖咒新唱片《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》最后的销售方式,来评判音乐本身。看似平静的抒情、感恩与信誓旦旦,实则有着最最阴郁的申张。问命运要回手铐与脚镣,如同你依然能从那过于毛糙而幽暗的嗓音里听出哭泣。这是一张将人生的境遇翻了个身,并在人鬼相间的世界里昂起头颅的唱片。即使是极为舒缓的旋律,也埋进了庄重感。

当你沉入得很深,欣然接受了左小给予这份厚重的礼物。你可能要怀疑,在所谓悲伤的背后是不是一个更大的反讽。左小祖咒从来没有代表形迹可疑的人民说话,却一直替苦难的人说了话。

经过两次混音的《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》在编曲上绝对值得推崇,2005年,中国摇滚的高质量看来是一次个人反击。尽管我个人以为拿布兰妮的唱片和伊文·派克的唱片对照,只是说给懂得唱片天方夜谭的人听的。但真正敢于和唱片公司的发行对着干的,只有左小祖咒了。因为这不是把屁股从华语流行音乐的宝座挪开,而是有事无事都要找茬的一脚飞踹。

在流行音乐界还在制造“超级女生”神话的今天,任何一次有良心的倾述,依然都与娱乐无关。

这个承受得了人生变幻莫测的牛逼人物,厉害的是情绪或者隐喻不是从一根管道里出来的,他的歌词在诗人那里是现代诗,在贫困老人那里是家常。俨然像是在命运的宽阔的背影里,放逐悲情。没有饱尝人生滋味,或者还不懂得在生命的春天降下飞扬的翅膀的人,是听不懂这个曾经在低地里嚎叫,如今又在悲哀中踱步的人的音乐的。

他以前的一大特色是唱腔上的变调,总在扭曲的情绪挤压中抖落世道的秘密。而今,他的旋律写得比“旋律高手”还要顺畅动人,胜人多筹的是这样的旋律又在托付着对生命的咀嚼,浓缩各种曾经让部分歌迷感到晦涩难懂的意味。其实,理解左小祖咒与否是人生体验的差距。但面对着每听一遍都要听出点新鲜的新唱片,这样的话恐怕要收回去。

自从有了这个在某些场合不近情理的人,摇滚可以这样唱了;也自从有了这个人开始多活了十年,音乐可以包含那么多东西。以前,有人夸左小祖咒总是在夸他的张力,其实,无论是音乐还是歌词,他更出众的是一种柔软度,一种有着坚石般硬朗的柔软度。如今显然不同的是,他潜意识地削平了那种“左式”高音震颤,当和人世,和阳光里的阴影,和噪音回绕的另一头靠得很紧的时候,就要考验他“与生俱来”的柔软度了。

歌词的意象依然出挑,如“站在春末黄昏的草坪上犹如兰花花/站在春末黄昏的绿舟上犹如白花花”,胜过某些人的一捆歌词。当然,左小祖咒的锋芒经常是近身的匕首所带来的,如在《尊敬》里蓦地冒出一句:“掌权者不哭泣怎么赢得人民”。也许,左小祖咒那些不无“狠毒”的招牌风格歌词更靠近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,揶揄的嘲讽,刀里藏爱。

严格地说,以往是刀里藏爱,如今是爱里藏刀。

很多歌都具有传唱性,出现在《恩惠》里的冬不拉和古典吉他,游荡在《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》和《平安大道的延伸》中的手风琴,铺开在《尊敬》高潮中的弦乐……对于并非生理上走向缓坡的左小祖咒,如此斤斤计较的细节推敲与饱满的诗意令人不敢妄加挑刺。

我是在听到第三遍的时候,真正喜欢透了这张唱片。想说的是,这张唱片比以往任何一张左小的唱片更阴郁。就像他的著名音乐人物“阿丝玛”连着在三首歌里出现,我把它看作是一种非常理的强化。

动听?动人?都不完全是。人生只有在黑暗里发新芽,在抗争的隙缝里发现出路而不是归宿,才会精彩。不得不说,《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》更有力了。

个人化在一个慌里慌张的时代里是危险的。但是,有一种个人化可以包含更多的东西,是如今左小祖咒的音乐。